不如我們從頭來過。
看完《春光乍洩》的當下,對這句話印象深刻。
對於黎耀輝來說,這句話代表著開始,卻也代表著結束。
整部片也因為這句話,起起伏伏,甚至不斷掉入同樣的循環
看電影時,知道春光乍洩是一部描述同志戀情的電影
但事實上,這部電影無關乎同志,每個人身上似乎都有著何寶榮或是黎耀輝的影子
何寶榮在愛情中的任性以及為所欲為,從片頭的那句話就可以略知一二
愛情中總有個人是握有主導權的,而何寶榮就是那一個可以予取予求的人
他知道黎耀輝是他的避風港,會永遠為他停留
也因此他可以放心的、大膽地離開
儘管何寶榮非常任性又自私
但的確非常有魅力
剛開始手受傷時,黎耀輝對他的態度依然忽冷忽熱
害怕再一次受傷,因此對他保持距離
何寶榮才不管這麼多,硬是要擠上沙發跟他一起睡
還咬了黎一口,俏皮的說著:我餓了
如果在我們眼裡可能是不要臉,但在愛人眼裡大概甜蜜滿分
「我想你陪我一下,我好想你陪我一下」
儘管如此狠心地拋下情人,卻可以若無其事地叫對方來自己面前
任由對方的怒氣發洩在自己身上後,微微示弱地說著這段話
這就是何寶榮,不把他人的情緒考慮在內,永遠只希望得到他想要的
從黎耀輝的身上,看到不斷的包容還有非常壓抑的愛
為什麼說非常壓抑?因為電影裡看不到他對何說甜言蜜語
但卻可以從他的每一個動作,看出來他總是呵護著何
他生病時,何寶榮不關心他,只希望他趕快起床做飯給他吃
換得一句:「你是人不是?要病人起床做飯給你吃?」
但他就是乖乖的去做飯了
總是替何準備好三餐,工作的時候,也怕他沒有準時吃飯
看他半夜為了菸而起床,馬上不畏寒的跑去買
看到他手受傷時,那一個厚實的擁抱
幫他洗澡擦背、自己躺沙發
儘管總是被拋下的那個人,卻還是依然沒辦法狠下心來
他的溫柔很緩慢、卻也很讓人安心
可惜就是這種不著痕跡的溫柔,才留不住貪玩的心
當看到黎耀輝用著低沈的聲音說著:「我沒有告訴何寶榮,我並不希望他趕快好起來,他受傷的那段日子,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」
突然感到很難過,黎耀輝一直很不坦白,也或許是太過於沒有安全感
他跟何寶榮在一起的時候,他很快樂很幸福,但他卻從不表達
何寶榮因為小張的一聲喂?對他大吃飛醋的時候,他甚至賭氣的說:「對,我跟別人上床很多次」
如果這時候他選擇安撫何,告訴他:「我只有你一個」
如果他因為何寶榮穿得漂亮出門而感到不安時,能抱著他說:「你這樣我會吃醋」
而不是買一堆煙,展現想把他困在家裡的控制欲
如果他可以不要偷偷把何的護照藏起來,能撒嬌地對他說:「不希望你再離開我」
那他們的結局,是不是會再美好一點?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不是可以再拉近一點?
電影來到中後段,彷彿跟著兩人一起經歷了愛情的酸甜苦辣
兩人對彼此的愛跟恨,感覺已經難以分辨
不安定與穩重、自由與顧家、隨心所欲與腳踏實地
愛情變得艱難,因為兩人是站在對立面相愛
「一直以為我跟何寶榮不一樣,原來寂寞的時候,所有的人都一樣」
很喜歡王家衛對於寂寞的詮釋,給人專情形象的黎耀輝,最後還是走上了與何寶榮一樣的路
因為又被拋下了的「寂寞」,在異鄉的「寂寞」、想回香港的「寂寞」,全部都一次爆發
就像小張所說的:「一個人可以假裝開心,但聲音就裝不了,仔細一聽就知道了」
從黎耀輝的聲音可以聽出他不快樂,從他眼裡也可以看出他不快樂
他從公廁裡面所想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偶爾停靠的避風港
至少他知道這些路過的人不像何寶榮,會讓他投入全部的心力卻一走了之
與小張的相識,也許給了黎耀輝情緒的一個出口
午後陽光下的足球遊戲,彷彿也代表著希望
小張的樂觀慢慢感染了黎耀輝,基於對爸爸的愧疚也同時推了黎一把
當黎對著地板不斷沖水試圖想要將地板的血跡沖散,只見那些血分開卻又融合、不斷的重複
如同他和何寶榮的關係,一直處於分分合合的狀態,兩人狀似分不開
但總有一天地板的血也會消失的⋯⋯
「我終於來到瀑布,我突然想起何寶榮,我覺得好難過,我始終認為站在這兒的應該是兩個人」
黎耀輝對兩人的關係總是抱持著希望,心裡永遠有個位置是留給何寶榮
他從沒忘記去阿根廷是何寶榮提議的,要一起去瀑布也是他們的共同目的地
可惜最後卻是自己一個人去完成這趟旅程,人生不像燈罩上的美好結局
如果要說黎喜歡小張嗎?我倒不覺得
但可以很明顯感受到,小張的豁達與樂觀,讓他感到安心
踢足球贏的時候,小張給了黎耀輝兩塊,黎耀輝隨口說了句怎麼你三塊我兩塊啊
小張馬上說好啊那你三塊
突然感到小張跟何寶榮很強烈的對比,要是何寶榮想必五塊都會全拿走
也因此當小張要離開的時候,黎也忍不住在錄音機前,表現出他的脆弱⋯⋯
「跟他接近得多,我什麼也聽不到,只聽見自己的心跳,不知道他是否有聽到?」
也就是跟小張相處的越多,黎耀輝似乎也漸漸放下了自己的不快樂
開始願意去面對自己的情緒
最後的最後,何寶榮又回來了這個家
他看著燈罩上的瀑布、躺在兩人一起躺過的床,只希望黎耀輝能夠回來他身邊
或許他從沒想過,黎耀輝會有放棄他的一天
或許從這一刻開始,兩個人的定位開始就此調換
有時候在想,什麼樣子的愛可以讓一個人如此有持無恐?
「不如,我們從頭來過。」
這句話彷彿帶有魔力,百試不厭
有個人無私的愛你、包容你,也因此你可以說走就走毫不回頭
「這句話對我很有殺傷力
每次聽見他這麼說,我總會跟他走在一起
我不是不想那麼做,我只是不想見他,我怕再聽見他那句老話」
電影的最後,黎耀輝還是對這句話毫無招架之力
所以他選擇離開,第一個目的地是小張的家,而不是香港
很喜歡整部電影的調性,雖然片中黑白畫面佔大部分
王家衛說黑白畫面代表的是黎耀輝的心境
我們就像站在黎耀輝的角度一起體驗了他的一切經歷
從角色裡面感受到那種愛情的甜、爭吵的苦、吃醋的酸,這些細微的愛我們似乎都有所體會
仔細回憶,似乎也曾遇過那一個眾多缺點卻讓你難分難捨的人
愛情,好像每個人經歷的都有所不同,但那些情感卻總是能夠撩動人心
雖然最後沒有好結局,但是至少彼此深深愛過
記憶中的黎耀輝和何寶榮,依然沈浸在那漫步的跳舞時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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